在我老家屋后的园子里,长着一株五六个人合抱不过来的枫树,也不知到底有多少年树龄了,反正爷爷说他自懂事起就见着它,仿佛它天生就这么粗壮地立在那儿一般。它的主干硕大而笔直,粗大的枝干繁多而稠密,树冠有四五层楼那么高。
春天,枫树长出嫩绿的叶子,在三月的阳光下显出勃勃生机。这时寨子里的乡亲们便陆陆续续地来到我家向父母打一声招呼:“到你们园子里摘些枫叶。”父母总是爽快地应答:“自家人干嘛客气?摘吧,摘吧。”原来是三月三到了,寨子里的壮家有做五色糯米饭的习惯。五色糯米饭是用植物的花或叶的汤汁来浸泡糯米染制而蒸成的。而枫叶就是做黑糯饭的原料。做法是:摘一些鲜嫩的枫叶来捣碎放人锅里煮沸,等枫叶的绿汁完全出来后,过滤取水趁热将糯米泡上半个钟头,之后捞出糯米晾一晾,然后拿去蒸熟。其它植物的做法基本相同,只有花不用捣碎。这样蒸出来的糯饭不但各显其色,且具有多种植物花叶的清香,令人垂涎欲滴。虽然山上也不乏枫树,但人们不喜欢舍近求远。因而我家与乡亲们关系十分融洽,邻里和睦相处。
夏天,枫叶长得茂盛,吸引许多小鸟在枝叶间吱吱喳喳地鸣叫,有的还衔来枯草在树上筑窝,繁衍后代。那茂密的枝叶里简直成了小鸟的天堂。小时候,每天放学,我常常到园子里呆呆地站在树下,歪着小脑袋仰望着树上的鸟们出神,直到有大人叫唤才回过神来。因为在没有什么娱乐的童年里,聆听各种各样婉转的鸟叫声,简直是一种美妙的享受。
秋天到时,寒意袭来,枫树叶一天天由青变黄,由黄变红,在初冬的时节红彤彤如一树红花,把小园映照得可爱无比。一片片红叶随风飘落下来,我俯身拾起细看,那红红的叶片中,淡黄的叶脉是那么的清晰;还有它那小手掌一般的、有着三个角的叶的形状,让我感到在众多的树叶当中,枫树叶是最让人心仪的了。我把一些红枫叶带到学校夹有课本中当书签,后来惹得许多同学纷纷效仿。
严冬的时候,枫叶都落光了,便很清楚地看见树’r间挂着几只空了的鸟巢,在冷风中微微晃荡着。这时树上很少看到鸟影和听到鸟声,鸟们都不知躲藏到何处去了,只留下枫树像是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,静默而又孤独地立在园子里,让人顿悟岁月如流,世事沧桑的况味。
有一年,父亲要盖间新房,想把古枫砍了,说是够做许多模板了。爷爷知道后极力劝阻,说:“砍树容易栽树难,它生长了多少年才能长得这么大呀!”于是古枫才得以保留下来。
有一年初夏,故乡流行一种病,许多人咳嗽不止,而偏僻的山乡缺医少药,有一寨佬说枫树果煮汤喝能润肺祛病。而枫树只有老树才会结果,于是到我后园里来或摘或捡枫树果的人们络绎不绝人们拿去煮水喝,病情果然有了好转。据寨佬介绍,经常服用枫树果煮的水,不仅可以止咳,还可以防治流行性感冒平时,我的确看见枫树上挂着许多板栗状的灰黑的枫树果,一阵风吹过,就劈啪地落下,用手一抓,毛茸茸的,像一个毛线球儿一样,十分好玩。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它会有如此的药用价值!
如今,爷爷早不在人世了,父亲也苍老了许多,我也离开故乡到外地谋生多年。但每次回到老家,我总是先到园子里看看古枫,爷爷“砍树容易栽树难”的话语又回响在耳边,再想到它景色秀丽、情意盎然和曾给故乡人作的贡献,心底里不禁涌起一股崇敬之情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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